女貞這群高大的植物綻開著樸素的白色小花，每到花開季節，就用它的香，牽引我的鼻子，當然，還有眼眸。由細碎的四瓣花聚成的女貞花穗，無色無姿。然而，女貞卻有能力用綿密、粘稠的花香包圍我們，讓人有一種錯覺，仿佛聞它用的不是鼻子，而是身體。

香氣從繁復的女貞花間騰開，霸道地將周圍的空氣和我一并裹挾，頭發絲、衣袖間無不是女貞的氣息。微風輕搖處，似乎整座城市都被它的花香占領。

在每年火爐一樣的七月，太陽是懸在頭頂的火球。但是一走進女貞葉片編織的大傘下，氣溫卻立降2—3攝氏度。

當狂風呼嘯著從頭頂滾過，大多數樹葉開始洗盡鉛華，顫悠悠離開寄宿了半年的枝條，回歸泥土，有著不堪一擊的倉皇，進入冬天了。環顧四周，北方的闊葉植物們早已舉著光禿禿的樹干，它們開始了漫長的冬眠。而此刻，女貞光亮亮的綠葉，依然泛出生命的光華。零下5攝氏度，已經超過了一般植物的承受能力，而女貞葉子，可以耐受零下12度的低溫摧殘。整個冬天，女貞樹用茂密的革質葉片，抵擋刺骨的北風，迎接皚皚白雪。

寒風翻起女貞的葉子，亮出一嘟嚕、一嘟嚕紫黑的漿果。喜鵲來了，灰椋來了，麻雀們自不必說，嘰嘰喳喳，如同赴一場熱熱鬧鬧的喜宴。當一些人抱怨鳥糞和女貞爆漿的果實污染了路面時，他們不知道，在鳥兒們的眼里，這一季的女貞樹是多么的慷慨和偉大。

女貞樹，是冬天里鳥兒的天堂。在我眼里，這也是大自然最溫情的一段時光——女貞樹為鳥兒提供大餐，鳥兒是女貞樹歡快勤勉的播種工。女貞子外層的果肉，填飽了鳥兒的肚皮，而女貞種子經由鳥兒的胃液和腸道后，變得易于萌發，在鳥兒不經意的糞便里，女貞樹的后代開始茁壯成長。

自然界總有一些合作，是這樣的默契，讓合作雙方你好我好、大家好外，也為自然界增添了別樣的風景。如果沒有女貞葉片堅韌執著的蒼翠，沒有樹葉間豐盛的果實，也就沒有鳥兒的喧鬧，那么，北國的冬季該多么荒蕪和寂寥啊。

和這些比起來，路面臟一點，又有什么關系呢？

“南山有枸，北山有楰。樂只君子，遐不黃耇……”中的楰，就是深藏在《詩經》里的女貞。蒼蒼千年，容顏未改，依舊枝葉常青，依舊花果累累。

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中說：“此木凌冬青翠，有貞守之操，故以女貞狀之?！笨墒?，凌冬青翠的植物多了：大葉黃楊、枇杷、松柏、桂花……為什么單單女貞有貞守之操？李老先生卻沒有說。倒是民間傳說有好幾種不同的版本，來解釋女貞取名的緣由。

在我眼里，高大茂密的女貞樹，更像一位清俊的男子。

歷代名醫們似乎并不關心它叫什么、像什么，關心的是它的藥效。女貞成熟的果實，即藥用的女貞子，《神農本草經》說它“主補中，安五臟，養精神，能治風熱赤眼，能補腎滋陰?！币恍├现嗅t甚至為陰虛血燥所致的白發，開出了良方：女貞子500克，巨勝子250克。水煎，每次服20毫升，每日2—3次，溫開水送下……

我不清楚這種藥方有多少人去嘗試，它的治愈率幾何？但我清楚，人類對女貞樹果實的過度開發，女貞肯定是不高興的，冬天前來進餐的鳥兒，也會不高興吧。